箱子里的父爱
发布时间:2018/12/10 9:42:00  来源:四川农村日报    编辑:朱梦蝶

黎均平

  按理说,一口小小的箱子是装不下博大的父爱的。但当父爱被关进箱子时,本身就意味着永远的定格和失去。

  多次转场,多次搬家,这口箱子都是我必带之物。现在,它已经破旧开裂,有几分丑陋,在别人看来完全可以像垃圾一样扔掉。它蛰居在我住宅一角,与宽敞的居室、现代的家具和巨变的时代,确有些格格不入。而在我心里,它已然成为无价之宝。

  这是一口普通的箱子,是父亲留给我唯一的遗物。睹物思人,箱子的背后,有一段辛酸而美好的记忆。

  困于家穷,1983年我初中毕业时报考的是师范。新生入学,我是带着布包去的,所有行装“一包在内”。那时一考上师范,就转户口、办商品粮,由国家包供给,成为吃国家供应的人,相当于今天的体制内人,需要学生自带的东西不多。在同寝室的12位同学中,我是唯一带布包的。同学中,有带木箱的,带藤箱的,带皮箱的,反映出不同的家庭状况。一口小小的箱子,像一个私密的空间,可以掩藏青年不少青涩的心事。拥有这样一口箱子,当时成为嵌进我骨子里的渴望。

  一次次回家念叨、争取,终于在我读师范二年级的时候,父亲卖掉仔猪,花了二十几块钱,买回一口崭新的箱子。材质是比较廉价的桐子树,箱面雕刻有简单花纹,四周上过一层普通土漆,一侧设置了扳扣和挂锁。箱子很薄很轻,但我很喜欢。因为,我也从“布”级装备进入了“箱”级装备的行列,心理上不再自卑。而更深层的原因是,从此我也有了一块可以装掩自己私密的小空间。

  父亲是老实巴交的农民,不识字,有小手艺但挣不了大钱,膝下有六个儿女,面对着一大摊子负担。但父亲特别勤劳,特别能吃苦,糊口养家任劳任怨。最大的享受是繁重劳作之余,喝上几口老白干酒,抽上几口自己栽种的叶子烟,聊以解乏解闷解苦。多数时候,父亲沉默寡言。

  后来据母亲讲,父亲盘算了好久,与她商量后,才下决心为我买的那口箱子,为此赶了好几个场,专门到竹木器市场转了不下十回。父亲嘴里不说,心里特别嘹亮:盘(方言,供养的意思)了这么多子女,盘了这么多年的书,家里终于有一个跳出“农门”的,而且是幺儿,是该鼓励鼓励、庆贺庆贺。为儿子,也为自己。

  一晃眼,这口箱子跟了我34年,像父亲一样,看着我成长、生活,从青年步入中年,从困顿走向舒适,迈向小康,一天天见证着时代进步和社会发展。看到箱子,我就想起父亲,想起与父亲相守相伴、相互温暖的日子。

  箱子还在,父亲已逝,箱子不言,父爱深藏其中。在我心底,箱子已然升腾为一种精神力量,像传家宝一样滋养着灵魂。

  “最深沉的爱总是无声,最长久的情总是平淡。”随着年龄的增长,生活的磨砺终于使我彻悟:沉默的箱子,就像隐忍的父亲,不擅言传,却似懂得身教,用生命在立论,不动声色地表达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