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毖
清明菜是我家乡一种常见的草本植物,在生活艰苦的年代,它是野菜中的上等嘉宾、饭桌上的常客。至今,清明菜仍活跃于城乡餐桌,作为季节性极强的时令菜品,满足食客挑剔的味蕾。
我自小就和清明菜结下了不解之缘,它给我留下了美好的记忆,美化了我的童年。我的童年没有电视,更没有电脑,谁家有台收音机就是很奢侈的大件。来自科技的视听享受几乎为零,而报纸书本等文字信息又相当有限,我除了看点话本之外,没读过什么像样的课外读物。因此,我们的娱乐仅限于田野、河沟,太阳天、月亮坝。每天完成极少的作业后,我和小伙伴们常常奔跑于室外,脚接地气、头顶蓝天,浑身充满了大自然的气息。
童年的观察是那么细致,记忆是那么深刻。清明菜在每年春节前夕就开始发芽生长,在正月里虽然雏形已成,但太过矮小稚嫩,隐没在返青的青草之中,不引人注目。恰恰在这个时候,它才可以自由放心地发育,没有任何人去惊扰它的好梦。因为腊月,人们忙着办年货、忙着大扫除迎新年,主要心思都在过年上打转转。正月,人们又忙着走人户、忙着看热闹,哪有心思顾及这田里的小苗苗。更为重要的是,它还不到长成的阶段,采摘起来很不方便,而且折耗过大,很难积少成多做一盘菜,大人们可不愿意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。唯有我们这些在春节期间可以比平日放纵的孩子闲着没事,邀朋引伴到田间地头早早地采一把。
不知道什么原因,清明菜大多不长在田中央,却喜欢在田坎地边上安家落户,仿佛它天生就知道自己唱不了主角。可一旦确定了自己的位置,所到之处就是成片成群。我和小伙伴们拿着口袋、提着竹篮,分头行走在阡陌之间,眼睛密切地搜索清明菜的聚居地。偶尔一声“哎呀,这儿好多哟”,引得其他人先是循声一望、满脸羡慕,然后急急忙忙四处寻找,恨不能立马找到一个更丰茂的采集地。有时,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密密麻麻的清明菜,简直喜出望外,大呼一声“好多啊”,然后三两步走过去,弯下腰、蹲下身,手指紧摘紧采,脚底慢挪慢移,一鼓作气、片甲不留,直到站起来时才觉得腿软背酸。有时找半天也见不到多少清明菜,心里一阵失落,忍不住自问:“是不是走错了方向?”正月里的天依然寒冷,我们穿着新花衣新布鞋,在田埂上天高地阔地劳动玩耍,呼吸着带有泥土气息、青草气息的空气,太阳懒洋洋地在头顶上晒着,仿佛在对我们微笑。
辛勤采摘半天,我们的劳动成果却通常被大人视为儿戏。因为没有大人在一起的劳动根本就是一半做一半玩,那些如新生婴儿般的清明菜个头实在太小,而且和着一半的青草叶,所有伙伴的采集成果加在一起,也不够做一顿清明粑填肚子。我们仍然期待着清明前后跟大人一起采摘清明菜,在享受热腾腾的菜粑粑时理直气壮地说一声:“这里面肯定有我采的那一朵!”